陈

孟婆汤，一开始我是拒绝的

前面就是奈何桥了，孟婆：小伙子你咋又来了

陈：把汤给我吧，少放点香菜

孟婆：怎么改主意了，上次你才20岁被车撞死了，你说没活够，没喝汤就过去了，这一遭过的咋样啊

陈一脸苦涩：别提了

孟波颠了颠勺，把香菜抖了抖：还是说来听听吧，很久没人跟我唠嗑了。

陈：我这辈子刚开始还不错，爸妈就我一个，除了工作忙点没时间陪我，我生下来就不哭不闹，他俩吓了个半死，医生抓过来就把我一顿拍，我差点没忍住骂娘，赶紧装着哭了几声。

孟波：哈哈，是得装得正常点，你要一生下来就会说话，那还不得被人当妖怪

陈：我也不想别人当成一个怪胎，活活憋了两年才开始阿爸阿妈的说话，三岁的时候才开始从地上爬起来，我第一次下地走路的时候，我没忍住跑了几步，后来我爸就把我带进了足球兴趣班。

孟婆：这不挺好的吗，那你的童年肯定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聪明早慧又省心。

陈：是的，有过一段时间我被当成了天才，那是我在五岁解出领居家哥哥一元二次方程之后，后来我小学只上了三年然后休学回家就跳到六年级毕业，中考也只上了两年。

孟波：接着呢，这不得进少年班吗

陈：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天才的光环从高中就渐渐消失了，其实从中考就看得出来，我虽然是跳级可是考试成绩也只是刚上了重点高中，我只是看起来比别人学得快，但是学的效果，也就比我上上辈子好一些吧，

天赋这个东西，即使我不喝孟婆汤也不办法，和那些一般大的小屁孩相比，我除了行为成熟老练一点，其他的没有啥优势。那种感觉就像氧气瓶，我就是氧气，被死死地关在瓶子一样的躯壳里，除了憋屈，还有点无奈。对了，难受的时候还不准抽烟，我后来趁爸妈不在家把我小时候上报纸的剪报偷偷裹起来抽了，一股霉味，呛的我直流眼泪。

后来高考也只是去了一个普通的重点大学，我还是没有敢选我上辈子喜欢的文学，选了一个当时的热门专业。

孟婆：生活总是要柴米油盐，父母才是温暖的港湾。

陈：越到后来，我就越不想回去。不想回去看他们的眼光，那是一种欣喜中带着一点失落，亲切里又有点说不清的愤怒的感觉。从我慢慢长大，我从众人口中的天才，慢慢退化成普通人，他们的期待也慢慢淡化。那种眼神渐渐滋生，像是吃饭时不小心咬到的一片鱼骨头，总是给我带来持久的钝痛。我知道我让他们失望了，但我也不是很愧疚，我不是褪下了光环，只是撕下了厚厚的伪装。

孟婆：日子总是要过的，跟我谈点开心的事情吧，在奈何桥上，近近远远都是哭声，我很久没有笑过了。

陈：要说开心的事情，大学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了，不像上上辈子宅在寝室浪费时间，我上辈子大学过得风风火火，图书馆活动室到处都看得到我的身影。我遇到了一个姑娘，笑起来脸上两个窝，很好看。我们从图书馆一直走到了毕业典礼的礼堂上。

陈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

孟婆：后来呢

陈：我们还是没有走到最后，毕业后我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她执意要去大城市闯一闯。刚开始还每天视频，互相寄零食，后来就消息回的越来越慢，再后来就没有消息了。最后我在同学朋友圈里看到了她婚礼的照片，这就是最平静的结局吧，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沉默

陈：后来，朋友圈里婚礼越来越多，爸妈在我面前谈的也从工作渐渐转到了他哪个同事的哪个姑姑的女儿。有一搭没有一搭的碰面了好几个，也都是心照不宣的成了聊的来的朋友。

再后来，终于遇到了一个女孩，聊着聊着发现经历差不多，都老大不小了。可乐不再冒气，奶茶也失了温度，我牵了牵她的手，她也没抽开，也没紧握。我回过神，双方父母已经眉飞色舞，喜上眉梢。

婚礼上人不是很多，大家都起哄，到处都是笑声，除了站在人群中心的我俩，我给她戴上戒指，眼神相交的时候，我不知道她的目光是不是朝向我，就像我也不知道我的眼光是不是落在她身上一样。

孟婆：平淡也是真啊

陈：孩子出生了，我从医院里抱着他的时候，感到一阵欣喜，他不用像我一样承担着上一世的记忆，可以舒展地享受这一段无暇的时光，童年的时光就像风中的棉花糖一样纯白柔软。再后来加班越来越多，我已经很久分不清晨曦与深夜，996的产值越来越赶不上日益高涨的kpi，新来的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追赶上来，在HR的脸色里，我越渐把头埋在堆积的文件夹里。

每天回去在路上的时候好像时间才属于我，点起一根烟，看着白色的烟气向上飘，我的思绪也可以难得放空，什么都不去想，有好像什么都在想。

又过了几年，身体越来越差，加班也渐渐加不动了，身边还有几个同事进了icu。

孩子也开始到了上学的时候，照例很贪玩，每每在饭桌上那边开始劝解孩子：你看你爸小时候可是跳级的时候，我就默不作声，在孩子眼神里躲躲闪闪。

孟波放下了手中的勺，在缸里轻轻地画着圈

陈：再后来的生活就像加了速一样，孩子一天天长大，说得上的话也越来越少，不错的学习，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我看着他又好像看着我。他选的专业我不太懂，但是好像不是很热门，我谨慎地问了两句，在演变成争吵之前，他妈过来打了圆场。

没想到等到孩子工作之后居然开始理解我了，而我居然开始劝他不要退缩，无论怎样，父母是你的后盾。

孩子也带回来一个姑娘，我们也掏出了六个钱包给孩子付了首付，只能把出去旅游的计划延了又延，孩他妈却安慰我说，反正现在退休年龄也延后了，咱们还可以多挣几年钱。

再后来孩子又带来孙子，工作越来越忙，孙子就交到了我们手上，孙子的眉目和孩子很像，一切彷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

孟波抬起勺子，在缸沿上轻轻磕了几下，没有插话。

陈：就这样，孩子的孩子也长大了，孩子也老了，而我的双脚也开始不听使唤，孩他妈比我走得早，在最后的时刻，我握着她的手，不知道握着的是算亲情还是爱情，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疑问。

最后，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周围围了一圈人，往事在脑袋里一遍遍过，我居然记得最清楚的，是上上辈子那碗没喝的孟婆汤。

不知何时，孟婆已经舀好了一碗汤，碗面的汤水微微摇晃，就像微微起伏大体平淡的人生，就像奈何桥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像陈身后一眼望不到头尘土般的魂灵。

陈：下一世，我不想再记得这些了，少放点香菜，我喝不惯···

孟婆：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什么都忘了就不痛苦了。

陈：其实也不是，我也不全是因为痛苦才忘掉的，这些记忆里也有很多幸福的地方。寒冬夜里爸悄悄给我掖紧的被角；每天放学回去书桌上都有一个妈削好的苹果；十年前的简报也被他们在玻璃板下压的平平整整；工作时经手的第一个项目慢慢生成落地，庆祝会那天的火锅香我永远也忘不了；孩子的个头超过我的的时候，瞒着她妈我们爷俩偷偷干了一瓶酒；后来老了和孩她妈散步的小公园也很热闹，有的感情是从沸腾的开水逐渐变凉，有的却像靓汤从冷逐渐烧开，到了老的时候，虽然不知道是亲情还是爱情，但是无所谓了，温度正好，香味正浓。

到了下一世，我又会遇到别的父母，亲人朋友和许许多多的人，我想去纯粹地体验一下，不让上一次的老鼠屎毁了这一次的一锅汤，也不让上一次的鲍鱼毁了这一次的麻辣烫。

我还是我，但我也不总是我，我想对于将来有一个最纯粹的希望，就算下一本书封面不起眼，我还是想我还是想做第一个亲手翻开的人才好。

就说这么多吧，我想尝尝孟婆汤是啥味的。

孟婆：你可知道，这孟婆汤的味道对喝他的人来说，也是不一样，有的清凉，有的浓烈，有的酸，有的甜，但是总要自己尝过才好。知道你爱喝可乐，这次的孟婆汤是可乐味的，给你加点冰。

陈：还是可口可乐味的，有灵魂，讲究！